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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江望安乐观 北宋 · 吕陶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四十年前曾作诗,为题山观有高碑。
宦游奔走过此地,情思光阴非昔时。
北望数峰殊隐隐,南飞一舸尚迟迟。
仙家跬步未能到,深愧劳生笼与池(自注:皇祐初,有李道士者来京师求观记,得翰林李献臣文、石经杨南仲书、集贤邵不疑篆(原作镌,据文渊文津阁本改)。予尝以诗美其事,谓之三绝碑。)
邵必自代状 北宋 · 沈遘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四、《西溪文集》卷七
臣伏见兵部员外郎、充集贤校理邵必,端亮修洁,好学守道。
出入文馆,资望俱高。
揆之公议,臣所不及。
龙池 北宋 · 王令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五、《广陵先生文集》卷一二
距真而西七十里曰六合县,地皆原阜,无川泽,县行五里曰龙池
池之南,民居数十家,又有亭以休行者,余尝过而宿焉。
爱其池之宽远,既而策之,又殊深,不可穷极,且怪其龙池之谓,因求而问之,则曰:「世传此地旧无池,为常人居,昔而忽陷焉,既而有龙居之也」。
今其池之北,冬寒水涸,则浅处尚见柱石与遗井在焉,以是验之,旧为人居也,决不疑矣。
民四时具祭,则水旱如旁郡,即不尔,则风雹害稼。
余旧常疑于龙,今又得此说,私怪骇之,因退而思之曰:天、地、人,三材也。
上而为天,日月星辰在焉,而不得下而杂地也。
下而为地,山川草木在焉,而不得上而杂天也,况又中而人与禽兽哉!
是各有分定,而不可杂以上下也。
故飞者虽高,已上则穷;
穴者虽卑,已深则死。
而龙也,潜而伏泉,跃而飞天,风雷云雨,动且从焉,是其神亦大矣,独能杂出于天、地、人之间。
吁,亦盛哉!
今何孑然独居此也?
夫人非龙曹也,地陷且水,人则溺死,龙独害人而居之安邪?
祭而有求也,所求非所力,则虽祭当不受,而民或不祭,则龙又当淩风厉雹以惊祸之邪?
夫风雨,天之付龙者,以能行云施雨,苏焦活枯而然尔。
龙何旱而不用为雨,不祭而用是求食耶?
江海至大也,横亘数千里,鲲虾共容之,龙盍居且乐焉,而何为龊龊居此与蚯蚓伍也?
岂彼不容龙而龙私居此邪?
不然,则龙惧其大而不往也。
余观《易》之乾卦及他经传所载,凡拟圣人君子,则以龙。
是岂龙者能利人而不自私者邪,今何乃尔也?
夫龙者,岂尽若此焉邪?
又将若人者,有君子人而有小人人邪?
段秀实太尉 北宋 · 王令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七
吾每读柳子厚《上史馆书》及《太尉遗事》,更再三欲舍而不能也。
心疑其韩退之直史馆时,而久不得太尉传,今而得之,徒断断无奇节,又恶睹所谓遗事哉?
已而疑子厚实献否也。
间取而并之,此则志耳。
更为之赞云:段秀实字成公陇州汧阳人也。
方六岁时,母且病,侍不食者七日。
及长,喜自厚重,内敢断,而与人款款不疑,实刚决者。
初从安西节度马灵察讨护密,以功为其府别将
更事高仙芝
李嗣业请以为判官,得绥德府折冲。
肃宗灵武,呼安西兵,节度使梁宰不起应。
秀实嗣业曰:「事谬矣,天子令而有不从者」!
嗣业亟以白,得兵五千,去赴朔方,而以秀实为之助。
方战有功,会父死,以丧去,嗣业不可,曰:「公且去,嗣业失两手,无能矣」。
起之为节度判官,复奏为怀州长史,知其州。
嗣业卒,秀实哭泣营葬之,皆有礼。
荔非元礼见而德之,复为节度判官
以及白孝德为使,累迁太常卿,为度支营田副使
大将焦令谌以田课民,曰:「比秋入我」。
会岁旱,以诉,不得。
哀民甚穷,有死终无以输,乃以状关营田
秀实书其状,仍使人求柔谌,谌怒,入田民,骂曰:「段秀实非我所畏也,尔何心,谓我畏而诉之」。
叱以所书状加其背而杖之,人二十,讫,垂死,舆以来。
秀实走唁之,泣曰:「尔穷以我为归,意我脱尔也,借我不自能,则亦已矣。
今又苦尔,使得杖咎,实我为之,不在谌」。
即呼水来,为洗其血,手裂裳帛裹药傅所创。
即解马,使贱以速售,得急钱以入令谌,而令谌亦不之知。
军有尹少荣,旁不之平,疏令谌而骂之。
令谌闻而大负愧,不自食,且曰:「段公仁人,我尚何面目见之」?
一夕,亦会其卒。
军之迁西,时汾阳王郭晞军客在邠,士卒甚乱暴而不加制,而节度白孝德亦顾惜,自为难,听不加裁。
秀实不可之,孝德曰:「公言非不愿,独汾阳奈何」?
秀实曰:「公诚能以都虞候秀实,当无不可者」。
孝德喜,如言。
一月军十七人,坐市饮奰不相平,奋以兵舂酿器坏,酒出流散,秀实急取斩以令市。
军闻而忽噪,且尽甲矣。
孝德惧以谋,秀实曰:「无恐也!
行往辞之」。
因解其所佩刀,麾御者曰:「退」!
命一人老而躄者进,随以行,入军,笑谓甲者曰:「尔徒取而杀我,我徒一老卒耳,恶用噪?
我且来,以吾头授尔,尔可不待甲也」。
军大惊,不敢害,且俾见
秀实曰:「汾阳王于国家有甚盛功,虽然,为子者可不终为惜爱耶?
尚书军有一旦之变,尚书虽自为何如,无乃恶连汾阳也?
尚书兵暴,纵无赖取掠,恬不为嫌,乃至折人手足,撞杀孕妇。
夫军有甚暴几日而不大乱耶」?
拜谢之。
且曰:「晞之幸以得公教,愿以军从公」。
顾叱左右者,令解甲去。
秀实徐谓曰:「秀实方来时,犹未食,愿得食于公」。
办之,而食无疑。
已谓躄者曰:「我疾作,不可以归矣。
尔可以吾马去,须来日复来」。
遂就卧军。
敬候不脱衣。
迟旦,同谢孝德,请去而之他,以故邠州仅免祸。
寻拜泾州刺史,而尚为邠宁军之虞候
马璘亦奏加开府仪同三司
视军事,一有不合秀实者,辄据争之。
会有诏去,军士心猝摇,校有王童之欲得之以乱。
间以其谋来白:「童之以夜尽相约,至旦叛矣」。
秀实持不为动,徒戒鼓人加于常,少促之,鼓未四更而夜已晓,叛者不及发。
又焚军草于场,期救者以乱。
秀实令军中曰:「火且发,有动与言救者斩尔」!
戒军门,无入童之救,以故又不及乱。
出,尽取斩之。
去至郑、颍,举以秀实为留后,又奏为司马,兼都知兵马使
吐蕃寇盐仓,战,军却,虏阻不得归,部校稍稍弃而间来。
秀实召让之曰:「兵法:失将,麾下将尽坐之。
公等奈何以颈迎刃而来耶」?
诸将恐且拜,秀实命统奇兵出,张以示虏,虏惧解去,亦赖此得归。
疾,又奏秀实节度副使,寻拜泾原郑颍节度使吐蕃惧之,去不踏边。
德宗即位,加检校户部尚书张掖郡
建中初宰相杨炎、元载用事,请城原州秀实以方,不宜辍农以土功。
怒,降徵为司农卿
将行,戒其婿韦晤曰:「吾家过岐,朱泚且有问,慎勿为受」。
果致绫三百,晤竟不得谢。
秀实怒甚,晤对不可辞。
秀实曰:「虽然,终不可浼吾家」。
安于司农堂之梁。
朱泚姚令言兵反,意秀实杨炎故有憾,宜可得与谋。
秀实又啖之似从,且欲阴有以图而未及得。
源休朱泚以韩旻将兵三千,去迎上奉天,且图不利于上。
秀实谋于刘海宾、何明礼等曰:「事殆矣,韩旻至,则上不可胜讳。
公辈奈何」?
姚令言用贼事,而岐灵岳判官
因急盗令言印,将为符追韩旻而不果得,事且急,取司农印倒署之符,以还旻,旻果疑以回。
秀实海宾曰:「旻且来,吾属今不死,后亦为得。
犹不若先搏,击之死,假弗及,不犹快乎」?
海宾然之。
明礼亦愿外为之应。
明日,秀实议。
秀实当戎衣,与源休前。
语及秀实奋起,夺休笏急走,唾面骂曰:「狂贼!
尔身不斩万段,我恨且死,欲诱我反,可得耶」?
即以笏急击之。
穷,以臂自遮,不得击,财中额,流血以走。
海宾、明礼不至。
群盗初惊,人人自失志,未及动。
秀实大呼曰:「我终不从尔反,可杀我也」!
众残之,而海宾、明礼及焉。
德宗闻而泣之,自悔曰:「谁为前日不加哉」!
谥以忠烈,赠太尉
赞曰:自古勇杰奋义之士尚矣。
然遭平时,不自得而徒以死者亦多。
使人人如秀实而死,不虚所得,可胜言耶!
以是知士之与时逢者常少,而秀实乃能自会如此,其死何假嗟耶?
然人人未尝不卒以死,而人常乐待自尽,而不喜死而得义者,岂以长短为较耶?
吾尝计秀实之死,以及朱泚之败,财不及岁月,其间源休令言辈,竟亦以逆诛。
以是较之,与秀实所得,又孰多哉?
借之得自终死,而人不食,尚不及犬彘,恶在其偷日以生哉?
秀实之孝仁勇义,已自能皦然,不待文而后明也。
虽为之文,复何以加之哉?
故徒伤其死之难得,而人常不善择死而已。
吁夫(《广陵先生文集》卷一四。)
题下原注云:「作此传时《新唐书》未出」。
标点本以为乃编刻者按语。
叔祖左领军卫将军致仕王公行状1057年 北宋 · 王令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镇江市
王氏旧望太原,自公之五世祖居魏之元城县,不知其始何溯也。
以至公,皆元城人
曾祖某,仕某朝,至閤门通事舍人
祖庭温,开宝中仕为泰宁军节度副使
考奉諲,右班殿直,赠左武卫大将军
公讳乙,字次公
其少孤,长能自奋以学,连以进士上,辄罢。
下游于江、淮间。
景德中,诏求秘书于天下,公适有之,去献之京师
上书言:「臣父常得事许王府,雅于先帝有一日之幸,臣实其子」。
天子下其书问验。
三班借职,巡睦、衢、婺三州私茶盐,改三班奉职,温、台、明、越四州巡检
用举者,监越州西兴镇兵马。
转运使荐公才可益就用之,改苏湖秀州青龙镇巡检
于是上居东宫,公上书言:「太子方少,陛下为择师傅皆贤,诚甚盛美,独左右小臣行能未闻有以过人。
夫师傅之进有时,则太子与小臣居乃常,茍但无过,犹嫌不能有益,一有不正其习,可不慎哉!
愿陛下择于朝廷贤有闻者,益求其比,以辅成太子」。
书奏,不报。
故事,士之出两川仕朝廷者,虽老犹不听归,公独上言曰:「陛下幸以其材任官,何独犹疑之如此?
蜀地维险,陛下临之盖甚惠,仕者又皆其贤,人情不宜有他。
且蜀去京师远,老者不可载之与俱,则去离父母,生婴终身之忧,死弃万里之外,臣诚恐孝爱之士,终不为国家用也。
臣愚以谓听还之,甚便」。
天子许两川之士复归,又得离其旁近官,自公言始。
又言:「奸贪吏如李溥、边肃,材虽有过人,幸复听用之,犹不可使为州以近民」。
又言:「比年制度寖益复古,而朝廷大臣,下至九品吏,皆无庙,与士庶人同祭于寝,非所以严鬼神,长恩爱,厚孝实于天下也。
幸以次限之立庙」。
不报。
恩加左班殿直
乾兴初,朝廷新逐宰相,大臣用事,指己之不便者以为党,逐之。
宣徽使曹玮,素名忠正,亦在谴。
公以疏争曰:「曹忠臣,先帝用以为陕西河北三路部署,以藩陛下。
盖察其材任之也,岂顾不知其忠邪?
陛下新即位,亦当引类聚以自助,何遽散逐之?
臣固知非陛下意,而大臣敢以奸乱国也。
赏罚天下之所信,陛下可自取用之,毋听大臣自便」。
书奏,一时皆为之惊。
改监楚州商税,请废北神堰置闸,岁省役二十一万一千三百丁,米一万八千石,诏以公言为闸果便,加右侍禁
大臣荐之,加閤门祗候,监定州兵马,改提举黄河埽岸。
上书言将帅微弱。
所养非所用,不可应一旦。
其略曰:「臣观三代之政,至于久而不能无弊,况其下邪?
自唐末大乱,盛强者争起,以分天下,所在阻兵以自守。
国家得之于战争之后,上下厌兵久矣。
太祖皇帝稍敛将帅而夺之权,行之既久,其弊微弱,卒有四夷叛而起者,恐非边将之能应,况天下之势弱甚,陛下独不监秦邪?
夫北狄之盛日久矣,极盛必衰,其外有黑水强大之敌,下有中山广平强弗顺之族,臣观其势,不能无变。
假如单于复分于今,有若呼韩邪附而愿归者,不从之则合而为患,从之,则为朝廷计者将安出耶?
夫人之材能不同,则上之用舍各异。
夫骈胁多力,臂强走悍,刺坚而中深,此人之能也,可为人用而不能用人。
今置将不问其材谋何当,一以能使之,臣见其败军也。
夫以能将能,以指使指,不若臂之使指也。
臣视在边之将,诚论其材谋,几能如臂指之不同耶?
夫军事至重,陛下既遣将,又置监军监军茍知兵,尚安俟将;
茍不知兵,徒与将衡决,于事无益也。
夫兵趋时如飘风,搏利如飞鸟,机发于心,变见于目,身走赴之,一跌则后矣,其为岂一一以书传耶?
使皆上闻报可而后用之,是兵乃陛下与大臣自用也,安用将居千里之外哉?
必如疑之则勿用,不疑而用之,一切可听其自为,无以寸尺绳之。
如是而不效,更覆其军,可皆斩之无赦,以惩艾其后,敢以非其任而当此者,使知其果死也。
夫茶盐取之山海,其出无穷,陛下茍听民之有力者,行其利于天下,卒使输粟益边,则边实可备也」。
不听。
天圣中,遣御史河北聚籴以备边,公独言:「河北少,又近边,不宜籴以空民食。
不若以茶盐募江、淮谷河阴,良便」。
事下三司议,以为非是。
公奏曰:「臣言诚甚利,三司徒以臣贱,故沮之。
臣愿身至三司,辩其非是」。
状已,而发利害十事,三司不能折其一,诏以公议当是,从之果便,由是三司始害公能。
右侍禁,监杭州驻泊兵马,公自言曰:「臣始□入谷河阴,尝与三司使胡则有曲直,后盖自以事,独疑以臣故罢之,是岂能无忿于其心?
今知杭州,而臣官属之,后应有以报臣也」。
书上,改真州驻泊,加东头供奉官,以病乞监滁州商税,改泗州照塔
用举者,改扬州驻泊兵马。
坐免,复起为东头供奏官,监光化军商税,复閤门祗候
荐者言公能,幸他用之,改淮南西路都巡检使,恩加内殿崇班
连上书,请民牛听耕逃闲田;
请振饥民,以息寇贼;
请罢荆湖路酒课,以便民,限民出钱偿官,则民不触罪;
请如杀牛马之赏更倍之,以购杀人者,则罪辄得。
又言:「铸铜为钱,其利甚薄,两母一子,今铜复竭,宜禁民锡杂铜铸之法,其什三宜能支一切」。
皆不听。
上书言:「臣方少时,尝愿尽其能以进效,今老矣,愿解所官」。
上以为左领军卫将军,听致其仕。
书方下,卒于海州,年七十有三。
公内刚外徇,居于人交欢然,及加以直,虽强其力不可以势得也。
故公之所在,虽严贵人多惮之,于其所职,每列以是非争之,每摇而不动,去而其下以此多思之,皆能道其行事,以叹其后反不然者。
然其直,亦其平生终不以进退得失之故以自枉,故仕尝材名矣。
大臣屡荐之,卒不用。
其言之又多废者,亦以此。
然公益自得不悔也。
尝从容与客言曰:「义固有直,虽天子,敢以死争不惮。
即如非义,虽贱人,吾屈矣,然则,吾守亦约矣」。
居家慈,其族多赖以养。
公先娶林氏,早卒。
后娶刘氏。
于公之卒,林已葬,今用刘氏合葬焉。
子三人:越石秦州观察判官
子建、仁杰,皆举进士
女二人:长嫁进士招度,次嫁项城主簿宋适。
孙三人:之翰、彦晖、彦卿。
将以某日葬公真州扬子县某乡某原,谨状公之行事,将求世之有道者铭之。
谨状(《广陵先生文集》卷二○。)
滁州商税:原误置于「皆为之惊」句下,据四库本、标点本乙。
赵清献公神道碑107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三、《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七、《皇朝文鉴》卷一四八、《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上卷八、《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五之二、《文章正宗》续集卷四、《翰墨大全》甲集卷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三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太子少师清献赵公,既薨之三年,其子屼除丧来告于朝曰:「先臣既葬,而墓隧之碑无名与文,无以昭示来世,敢以请」。
天子曰:「嘻,兹予先正,以惠术扰民如郑子产,以忠言摩上如晋叔向」。
乃以爱直名其碑,而又命臣轼为之文。
臣轼逮事仁宗皇帝
盖尝窃观天地之盛德,而窥日月之末光矣。
未尝行也,而万事莫不毕举;
未尝视也,而万物莫不毕见。
非有他术也,善于用人而已。
清献公擢自御史
是时将用谏官御史,必取天下第一流,非学术才行备具为一世所高者不与。
用之至重,故言行计从,有不十年而为近臣者;
言不当,有不旋踵而黜者。
是非明辨,而赏罚必信,故士居其官者少妄,而天子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奸宄消亡,而忠良全安。
此则清献公与其僚之功也。
公讳字阅道
其先京兆奉天人
唐德宗世,植为岭南节度使
植生隐,为中书侍郎
隐生光逢、光裔,并掌内外制,皆为唐闻人。
五代之乱,徙家于越。
公则植之十世从孙也。
曾祖讳昙,深州司户参军
祖讳湘,庐州庐江,始家于衢,遂为西安人
考讳亚才,广州南海主簿
公既贵,赠曾祖太子太保,妣陈氏安国太夫人
司徒,妣袁氏崇国太夫人,俞氏光国太夫人
考,开府仪同三司封荣国公,妣徐氏魏国太夫人,徐氏越国太夫人
公少孤且贫,刻意力学,中景祐元年进士乙科。
武安军节度推官
民有伪造印者,吏皆以为当死。
公独曰:「造在赦前,而用在赦后。
赦前不用,赦后不造,法皆不死」。
遂以疑谳之,卒免死。
一府皆服。
阅岁,举监潭之粮料
岁满,改著作佐郎,知建州崇安县,徙通判宜州
卒有杀人当死者,方系狱,病痈,未溃,公使医疗之,得不瘐死,会赦以免。
公爱人之周,类如此。
未几以越国丧,庐于墓三年,不宿于家。
县榜其所居里为孝弟,处士孙处为作孝子传。
终丧,起知泰州海陵,复知蜀州江原,还,通判泗州
泗守昏不事事,监司欲罢遣之,公独左右其政,而晦其所以然,使若权不己出者,守得以善去。
濠守以廪赐不如法,士卒谋欲为变,或以告,守恐怖,日未夕,辄闭门不出。
转运使公治濠。
公至,从容如平日,濠以无事。
曾公亮翰林学士,未识公,而以台官荐,召为殿中侍御史
弹劾不避权幸,京师号公铁面御史。
其言常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
以谓小人虽小过,当力排而绝之,后乃无患;
君子不幸而有诖误,当保持爱惜,以成就其德。
故言事虽切,而人不厌。
温成皇后方葬,始命参知政事刘沆监护其役,及为相而领事如故。
公论其当罢,以全国体。
言宰相陈执中不学无术,且多过失,章十二上,执中卒罢去。
王拱辰奉使契丹,还,为宣徽使
公言拱辰平生所为及奉使不如法事,命遂寝。
言枢密使王德用、翰林学士李淑不称职,皆罢去。
是时邵必开封推官,以前任常州失入徒罪自举遇赦而犹罢,监邵武酒税。
、鞠真卿礼院吏代书事,吏以赎论,而真卿皆出知军
吕景初、马遵、吴中复弹奏梁适以罢相,而景初等随亦被逐。
冯京言吴、鞠真卿、刁约不当以无罪黜,而亦夺脩起居注
公皆力言其非是。
以复职知军真卿、约、景初、遵皆召还京中,复皆许补故阙。
先是吕溱出守徐,蔡襄守泉,吴奎守寿,韩绛河阳
已而欧阳脩乞蔡,贾黯荆南
公即上言:「近日正人贤士,纷纷引去,忧国之士,为之寒心。
侍从之贤,如脩辈无几。
今皆欲请郡者,以正色立朝,不能谄事权要,伤之者众耳」。
脩等由此不去,一时名臣赖之以安。
仁宗晚岁不豫,而太子未定,中外恟惧。
及上既康复,公请择宗室贤子弟教育于宫中,封建任使,以示天下大本
已而求郡,得睦。
睦岁为杭市羊,公为移文却之。
民籍有茶税,而无茶地,公为奏蠲之,民至今称焉。
梓州路转运使,未几移益。
两蜀地远而民弱,吏恣为不法,州郡以酒食相馈饷,衙前治厨传,破家相属也。
公身帅以俭,不从者请以违制坐之,蜀风为之一变。
穷城小邑,民或生而不识使者,公行部,无所不至,父老惊喜相慰,奸吏亦竦。
右司谏召,论事不折如前。
入内副都知邓保信引退兵董吉以烧鍊出入禁中,公言:「汉文成、五利,唐普思、静能、李训、郑注,多依宦官以结主,假药术以市奸者也,其渐不可启」。
宋庠枢密使,选用武臣,多不如旧法,至有诉于上前者。
公陈其不可。
陈升之枢密副使,公与唐介、吕诲、范师道同言升之交结宦官,进不以道,章二十馀,上不省,即居家待罪。
诏强起之,乃乞补外,二人皆相次去位,公与言者亦罢。
公得虔州,地远而民好讼,人谓公不乐。
公欣然过家上冢而去。
既至,遇吏民简易,严而不苛,悉召诸县告之,为令当自任事,勿以事诿郡,茍事办而民悦,吾一无所问。
令皆喜,争尽力,虔事为少,狱以屡空
改脩盐法,疏凿赣石,民赖其利。
虔当二广之冲,行者常自虔易舟而北。
公间取馀材,造舟得百艘,移二广诸郡,曰:「仕宦之家,有父兄没而不能归者,皆移文以遣,当具舟载之」。
至者既悉授以舟,复量给公使物,归者相继于道。
朝廷闻公治有馀力,召知御史杂事,不阅月为度支副使
英宗即位奉使契丹,还,未至,除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
贾昌朝使相大名府
公欲按视府库,昌朝遣其属来告,曰:「前此,监司未有按视吾事者。
公虽欲举职,恐事有不应法,柰何」?
公曰:「舍大名,则列郡不服矣」。
即往视之,昌朝初不说也。
前此有诏,募义勇,过期不足者徒二年,州郡不时办,官吏当坐者八百馀人。
公被旨督其事,奏言:「河朔频岁丰熟,故募不如数,请宽其罪,以俟农隙」。
从之。
坐者得免,而募亦随足。
昌朝乃愧服曰:「名不虚得矣」。
旋除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
公以宽治蜀,人安之。
初,公为转运使,言人有以妖祀聚众为不法者,其首既死,其为从者宜特黥配。
及为成都有此狱,其人皆惧,意公尽用法。
公察其无它,曰:「是特坐樽酒至此耳」。
刑其为首者,馀皆释去。
人愈爱之。
荣諲转运使,陛辞,上面谕曰:「赵某为成都,中和之政也」。
神宗即位,召知谏院
故事,近臣自成都还,将大用,省府,不为谏官
大臣为言。
上曰:「用赵某谏官,赖其言耳。
茍欲用之,何伤」!
及谢,上谓曰:「闻卿匹马入蜀,以一琴一龟自随,为政简易,亦称是耶」?
公知上意将用其言,即上疏论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瞻、赵鼎、马默皆骨鲠敢言,久谴不复,无以慰缙绅之望。
上纳其说。
郭逵签书枢密院事,公议不允。
公力言之,即罢。
三月,擢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
感激思奋,面议政事,有不尽者,辄密启闻。
上手诏嘉之。
公与富弼、曾公亮、唐同心辅政,率以公议为主。
王安石用事,议论不协,既而司马光枢密副使,台谏侍从,多以言事求去。
公言:「朝廷事有轻重,体有大小,财利于事为轻,而民心得失为重,青苗使者于体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为大,今不罢财利而轻失民心,不罢青苗使者而轻弃禁近耳目,去重而取轻,失大而得小,非宗庙社稷之福,臣恐天下自此不安矣」。
言入,即求去,四上章,不许。
熙宁三年四月,复五上章,除资政殿学士、知杭州
公素号宽厚,杭之无赖子弟以此逆公,皆骈聚为恶。
公知其意,择重犯者率黥配他州,恶党相帅遁去。
未几徙青州
因其俗朴厚,临以清净。
山东旱蝗,青独多,蝗自淄齐来,及境遇风,退飞堕水而尽。
五年,成都以戍卒为忧,朝廷择遣大臣为人所爱信者,皆莫如公,遂以大学士成都
然意公必辞,及见,上曰:「近岁无自政府复往者,卿能为我行乎」?
公曰:「陛下有言即法也,岂顾有例哉」!
上大喜。
公乞以便宜行事,即日辞去。
至蜀,默为经略,而燕劳閒暇如他日,兵民晏然。
一日,坐堂上,有卒长在堂下。
公好谕之曰:「吾与汝,年相若也,吾以一身入蜀,为天子抚一方,汝亦宜清慎畏戢以帅众,比戍还,得馀赀,持归为室家计可也」。
人知公有善意,转相告语,莫敢复为非者。
剑州李孝忠集众二百馀人,私造符牒,度人为僧。
或以谋逆告,狱具。
公不畀法吏,以意决之,处孝忠以私造度牒,馀皆得不死。
喧传京师,谓公脱逆党。
朝廷取具狱阅之,卒无以易也。
茂州蕃部鹿明玉等蜂聚境上,肆为剽掠。
公亟遣部将帅兵讨之,夷人惊溃乞降,愿杀婢以盟。
公使喻之,曰:「人不可用,用三牲可也」。
使至,已絷婢引弓,将射心取血。
闻公命,欢呼以听。
事讫,不杀一人。
居二岁,乞守东南,为归老计,得越州
吴越大饥,民死者过半,公尽所以救荒之术,发廪劝分,而以家赀先之,民乐从焉。
生者得食,病者得药,死者得藏。
下令修城,使民食其力。
故越人虽饥而不怨。
复徙治杭。
杭旱与越等,其民尤病。
既而朝廷议欲筑其城。
公曰:「民未可劳也」。
罢之。
钱氏纳国,未及百年,而坟庙堙圮,人哀之。
公奏因其所在,岁度僧、道士各一人,收其田租,为岁时献享营缮之费。
从之,且改妙因院为表忠观。
公年未七十,告老于朝,不许。
请之不已,元丰二年二月,加太子少保致仕,时年七十二矣。
退居干衢,有溪石之胜,东南高士多从之游。
朝廷有事郊庙,再起公侍祠,不至。
通判温州,从公游天台、雁荡,吴越间荣之。
屼代还,得见。
上顾问公,甚厚。
以屼提举浙东常平,以便其养。
屼复侍公游杭。
始,公自致仕,人留公不得行。
公曰:「六年当复来」。
至是六岁矣。
德公,逆者如见父母。
以疾还衢,有大星陨焉。
二日而公薨,实七年八月癸巳也。
讣闻,天子辍视朝一日,赠太子少师
十二月乙酉,葬于西安华山谥曰清献
公娶徐氏,东头供奉官度之女,封东平郡夫人,先公十年卒。
子二人,长曰岏,终杭州于潜县
次即屼也,今为尚书考功员外郎
公平生不治产业,嫁兄弟之女以十数,皆如己女。
在官,为人嫁孤女二十馀人。
居乡,葬暴骨及贫无以敛且葬者,施棺给薪,不知其数。
少育于长兄振,振既没,思报其德。
将迁侍御史,乞不迁,以赠振大理评事
公为人,和易温厚,周旋曲密,谨绳墨,蹈规矩,与人言,如恐伤之。
平生不畜声伎,晚岁习为养气安心之术,翛然有高举意。
将薨,晨起如平时,屼侍侧,公与之诀,词色不乱,安坐而终。
不知者以为无意于世也。
然至论朝廷事,分别邪正,慨然不可夺。
宰相韩琦尝称赵公真世人标表,盖以为不可及也。
公为吏,诚心爱人,所至崇学校,礼师儒,民有可与与之,狱有可出出之。
治虔与成都,尤为世所称道。
神宗凡拟二郡守曰:「昔赵某治此,最得其术」。
冯京相继守成都,事循其旧,亦曰:「赵公所为,不可改也」。
要之以惠利为
然至于治杭,诛锄强恶,奸民屏迹不敢犯。
盖其学道清心遇物,而应有过人者矣。
铭曰:
萧望之太傅,近古社稷臣,其为冯翊,民未有闻。
黄霸颍川,治行第一,其为丞相,名不迨昔。
孰如清献公,无适不宜。
邦之司直,民之父师。
其在官守,不专于宽,时出猛政,严而不残。
其在言责,不专于直,为国爱人,掩其疵疾。
东郭顺子之清、孟献子之贤、郑子产之政、晋叔向之言,公兼而有之,不几于全乎!
左中散大夫少府监吕公墓志铭元祐六年六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三
公讳希道字景纯
其先自太原副留守,始为河东人
由文穆公而下,三相五尹,遂家开封,世族冠天下。
曾祖蒙亨大理寺丞,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魏国公
祖夷简,守太尉致仕,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秦国公谥文靖公,配飨仁宗庭。
考公绰,翰林侍读学士,赠司徒
曾祖妣李氏、祖妣马氏,妣上官氏,封魏、秦、英三国太夫人
公为儿童时,已端愿不妄言动,文靖公参国政,奏授守校书郎
遇郊礼,将复奏迁官,公方七岁,固辞,请及族人之未仕者。
文靖公由是奇之。
庆历六年,献所为文二十卷,召试学士院,赐进士出身。
司徒出镇永兴秦凤,皆以书写机密侍行,入判登闻鼓院
宗室女之子例得官,无嫡庶辨。
公上疏请杀庶子官爵,至今以为定法。
通判扬州
大姓汤氏讼阅十二年不决,部刺史檄责,州将患之。
公曰:「世岂有不可穷竟事实耶?
请不问汤,先治吏」。
果得情,鞫吏受财数百千,黥吏,止讼。
三司使邵必以解池岁课久负,慎择守,奏公知州事
陕西转运使张靖薛向盐法非是,诏委近臣同三司考究。
漫生盐岁约增二十馀万缗,以为非实,移公案验。
公曰:「漫生盐岁实若以为钞,即溢钞分布诸路,害盐法如此,虽无漫生可也」。
议者以公言为然。
始,解人不知向学,公毁淫祠及寺无旧额者百馀处,取其材广学宫。
士得居处讲习,即学为公立生祠。
和州
郡境有麻湖,濒江二十里,环湖田数千顷,无畜泄之备,雨久则田皆陷泽中,为一方患甚钜。
公疏河通江介湖中为沟港,雨暴注则泻诸江,因沟港通运舟达城中。
数千顷皆为良田,岁收三百馀万斛。
朝廷优赏其功。
熙宁六年,初行免役法,有司欲过取羡钱。
公召诸邑,使量民力为入额,一定无所增损。
使者谓公措置不当,奏劾以他事,竟释罪,而朝廷以公所定役法推之一路为式。
神宗方讲修马政,置河南北监牧二使,枢密使陈公升之公权领其事。
朝廷素知公,遂任为河南监牧使
公建议:「川茶、色帛,蕃部资以为急用。
邛蜀茶岁出不胜计,积久贱,即弃之。
内帑缣帛新压故,不时泄,且坏。
请以西川上供银易,帛渍损者变绯绿,转致塞下,以易蕃马」。
诏即行之。
并废原武、淇水两监,岁省钱二万缗,民佃牧地四千五百馀顷,得租六万斛以助买马。
朝廷方委公马政,而献言者以冗占牧地民兵,请一切废监。
公言:「兵马钱谷,国之要务。
兵阙可招,钱谷可敛,马废,不可旦夕得。
唐初,因隋马三千匹,命张万岁领牧事。
麟德中孳数至七万六千,置八使领监,跨兰、渭、秦、原四州之地,犹为狭隘。
国马之盛,独称有唐,而缓急有备。
今两监牧地止二万顷,比唐十不及一。
臣承乏领使,国马大事,不敢避万死尽言」。
书上,建议者惭沮不敢辨,乃捃公以报孳息不实,卒废监,公亦还朝。
神宗察公言直,释其罪。
公初以奏课对,神宗谕以言者欲于沙苑牧羊,计纲入京。
公言:「此细务,臣不敢烦天听」。
上曰:「有唐故事」。
公曰:「唐都雍去沙苑近,今京师非比也」。
条其利害,凡费缗钱数万,神宗释然纳之。
开封府推官
民有相詈激语,近讪上,无悖慢情,尹及同僚皆欲以指斥抵法,公力争请上闻。
神宗果笑曰:「小人无知,灼非本情」。
释之,府中皆叹伏。
廨火延烧比屋,坐左迁监南京粮料院
数月,朝廷察其非辜,迁知滁州
又知汝州权发遣三司都勾院,除知澶州
辞日,上谕公以河徙,欲镇安百姓,执政进拟从官,朕选用卿。
公至澶,以治绩称。
秩满再任。
河朔保甲白昼持梃,公为盗。
教队巡检和德挟提举司势,因缘枉法,掠聚货贿,监司隐忍不敢诘。
公一日发其赃状,僚属皆惶恐,公即独奏其事,捕德下狱。
提举官闻之,驰驿至澶,取保甲囚尽释之。
公曰:「山可移,狱不可变」!
既穷治,取其首领于劫掠处斩之,馀皆配隶,澶人感泣。
朝廷亦命他路监司审其狱,皆实,重贬德。
自是与提举司益不协。
保甲有犯法者,诸邑稍加惩治,则反中以他事。
公檄诸邑,保甲犯法,有疑送州。
至则悉论如法。
提举官怒,欲劾公,其同僚以公词直,不敢书,乃已。
元丰五年夏河东注,灵平埽一夕溃岸,几决。
公曰:「此正前日之曹村也,事不可再」。
即驰至河上自督役。
河得无虞。
先是河决小吴,南直灵平下埽,甚急,当岁有水患。
乃请开大吴口导河循西山北流,论者以为得禹之旧迹,自是曹村无水患矣。
转运判官张适河朔盐利以助边计,诏推行之。
公曰:祖宗手诏在,北门地多斥卤,民所衣食,故通盐不禁。
河朔之人可不可扰」。
深恨怒。
初,澶河未徙,南北城相望,河贯其内,故并河为禁地。
河既徙而北流,人往来退滩,未有禁。
有盗十馀人劫掠他州县,夜道退滩,因奏:「强贼由城中过,法当案责守臣」。
遂罢还朝。
今上即位,朝廷亦悟公无罪,除知湖州
吴兴六邑出役钱七万七百馀缗,而募直止四万二千,其馀为羡,公首请蠲除。
书上,与详定所议合,即施行之。
徙知亳州淮南饥,仍岁大雪,民冻饿滨于沟壑。
公至,即请出常平仓赈救。
民有坏屋以爨,公不俟闻,发官刍贱鬻之。
公上言:「朝廷以孤幼财产尽录以寄官,俟长而给之,此仁圣惠恤之至也。
今之诸路监司不能上体朝廷意,往往假贷,藉以为他用,民有终身垂白不能得者。
请立法,毋辄贷用」。
入为少府监
元祐六年三月乙丑寝疾,终于京师兴宁坊之第,享年六十七。
公性宽厚,平居沈静端默,虽子弟不见其喜愠。
熙宁元丰中,士急于进取,公雍容其间,安分,随所适而乐。
遇事有不可,力争。
元祐之初,吏治宽平,公雅量自如,亦不改其故常。
为十郡,皆有惠政,去而人思之。
有文集二十卷。
其官自秘书省校书郎五迁为太常博士,又七迁至太常少卿易朝议大夫中散大夫左中散大夫
虞部郎中王珣瑜之女,累封华原郡君,先公五年亡。
子男九人:之问,朝奉郎
延问,宣德郎
君问,通直郎
昭问,宣德郎
荣问,河南府左军巡判官
徽问,真州六合县主簿
舜问,泗州司理参军
刍问,假承务郎
次不及名。
延问先亡。
女四人:长次皆宣义郎张埴,次通直郎王博古,次宣义郎张卿佐。
孙男十人:时中,早亡;
有中、守中、刚中,假承务郎
和中、惇中,并亡;
民中、适中;
馀未名。
孙女十人。
其年六月壬寅,诸孤奉公之丧,葬郑州管城县怀忠乡神崧里司徒公墓之右,华原夫人合祔。
前葬,以太学博士许君之彦状来谒铭,谨诺而铭曰:
温温吕公,惇德有容。
奕世不显,公奋自躬。
有惠于州,有劳于使。
惟帝知之,乃命以事。
屡进屡已,不见色词。
如川之渟,人莫挠之。
谓公不达,公事四世。
开国中都正卿是位。
谓公不寿,亦既耆老。
公多孙子,福禄是保。
怀忠之原,神崧之宅。
呜呼吕公,兹谓不没。
按:《范太史集》卷四二。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六原注。
宋故朝散大夫尚书礼部侍郎致仕上柱国乐安县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赠吏部侍郎蒋公神道碑 北宋 · 胡宿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九、《文恭集》卷三九、《春卿遗稿》附录
宋有大雅全德之老,尚书礼部侍郎致仕蒋公,以皇祐六年三月辛酉,考终于吴郡灵芝坊私第,以至和元年九月乙酉,葬于吴县尧峰之鲁坞,门人邵必志其圹。
议者谓公朝廷伟人,东南首望,宜有石刻,以表神道。
既葬十年,宿得以申寻遗烈,章示于后。
公讳堂,字希鲁常州宜兴人
弋阳本系,出于周公义兴至唐,蔚为盛阀,累世绂冕,讫于五代,本朝未有达者。
先大夫贤,常有中兴门构之志,聚书延客,以教诸子。
公在伯仲间,颖特秀整,不勉而学益进,既冠而业大成。
西游京师,遍交英俊,卓然文行,见称诸公,名声飞翔,迅于六翮。
祥符五年,登进士甲科,授楚州团练推官
尝权州事,阅器仗,牙门军校不待白,已辄启库钥,公械而治其罪,郡中肃然。
丁先大夫忧,服除,吏部试甲乙判,文在优等。
陛见日,章圣命取所试判视之,嘉赏焉。
大理寺丞、知抚州临川县。
县有大姓李甲,积为民害,乃复僭拟亡制,动作不法,前宰无敢擿其罪。
公至,缘事捕治之,尽得其奸状,卒坐弃市。
害根锄去,阖境慰悦。
历眉、吉、楚三通判,改太常博士、知泗州
惟眉差小,而三郡类剧,沛然神用,治罔弗举。
召为监察御史
枢密使张耆章圣藩邸旧臣,尝有德于献后。
后方临朝,数移疾,弗治务。
公以其慢朝亏职,宜加显黜,疏比上,不省。
仁宗复辟,同僚语公:「盍辩前疏」?
答曰:「彼已失势,言之伤薄,吾弗为也」。
未几,同僚蹑公前迹而言。
疏入之明日仁宗见称敢言,擢居近侍。
执政知公抗疏在前,他日见之,有慰安之语。
公曰:「言责本职,岂规赏耶」!
中火,有司欲文致其事,委罪宫人
公上言:「火灾,天意也。
陛下恐惧修省,犹恐未至。
如闻吏议,欲以宫人为解,女子一问即承,然天可诬乎」?
上悟,遽命原之。
日官上言,内酒坊直国家福德所在,宜徙置他所。
宦者喜兴作,希土木之赏,随而赞然。
事下公府,公逆奏曰:「内酒坊,枕大内西北隅四世矣。
祖宗以来,少福德耶?
无名改作,所宜慎重」。
事遂寝。
岁馀,遍历三院判三司度支勾院赐绯衣银鱼。
三司使范讽高虚废务,公以为忧。
顷之,以侍御史出为江南东路转运使
辞日,面陈放逸不事事,大隳厥职,仁宗颔之。
未几,罢。
江东数月,会朝廷废江淮发运使,均岁漕钱帛之数,取办六路,以公为淮南转运使,兼发运使
更张甫至,纲目未立,凡百经制,出于心术。
岁终奏计六百万,玺书褒美焉。
未几,就除尚书吏部员外郎,复以劳赐金紫。
坐部吏犯法,按举失实,移知越州
太守马臻所治鉴湖在焉,无虑溉田八千顷。
至是,越人夺湖水以名己田,故水日堙,湖田日广,贫民失水利,豪姓擅地产。
公条奏利病,诏复为湖。
俗信奸巫,奉淫鬼,境内所祀非旧典者,皆剪治之,取其像弃湖中,材瓦悉送官。
众初骇,以为蔑神,公乃尊禹祀,新马侯故祠,岁时斋荐之,民靡然而趋正享,知淫祀之无福焉。
徙知苏州,代还,判尚书刑部三司户部勾院,历户部度支盐铁三司副使
乘西师之后,关中困乏,及夏人送款,疆事略定,公建白一切蠲去横赋,以纾其民。
东川饥,受诏为梓州路安抚使,劳徕安定,全活甚多。
还朝,除户部郎中天章阁待制,充江淮发运使
承前居是职者,每岁上计取大艑载奇物输权门,以售进。
公再任前后五年,未尝一至都辇,章奏皆附驿而上。
河东转运使,未行,徙知洪州,又改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
岁馀,迁左司郎中、知杭州
会高选名臣,以殿右蜀,迁枢密直学士、知益州
人偷浮,不识敦本。
守如乖崖,承寇乱甫平,一切权宜,务安远俗。
后之来者,以为治蜀适然耳,而又增益侈费,十倍于前。
公曩官于眉,习知敝俗。
常曰:「国家承平百年,声教万国,蜀士学尚,不减邹鲁,惟此习俗,尚安馀风。
二千石恬而不怪,岂承流宣化意耶」!
乃兴学校,省厨传,凡过泰无名之费,姑息不正之事,多所裁革,未始顾虑。
旧有识者,窃喜公所为,咸言庶几数年,吾俗且变。
贪吏丑正,恶不利己。
复有肺腑旧族,逋责列肆,累政不敢治,公裁之以法,遂入诉近习,且造险语,飞闻于上,谓公变乱旧制,蜀土且摇,遽移公知河中府
迄今蜀人歌思之不已。
公至蒲,尝感危疾,表求便郡。
再知杭州,迁左谏议大夫,复徙知苏州
明堂泛恩,改给事中
公治杭与苏,俱有遗爱。
及重临二州,幼艾相携,迎拜道路,吴人于虎丘生为立祠。
明年,表还官政。
朝廷崇礼耆硕,闵烦事物,以小宗伯秩听行其志力。
是时,年耆者类不即退。
公在杭州日,业已治第吴下,既而得请,角巾休舍,󲦤绅高其识。
平生爱客,应接不倦,亦既告老,精力尚强,佳宾至前,清谈不废。
所居溪馆,有芝草产焉。
一孙少孤,二子皆幼,至是参侍左右,咸以为阴德之报。
感疾既革,遗言诲以力学,口占后事,命弟之子之奇,疏于牍背。
已,与亲友诀,神色不乱。
含玉之日,寿七十五。
吴中士大夫,若吏与民,莫不相与流涕。
朝廷公卿,表其德范,宜加旌贲。
天子恻然,命以优恤。
特赠尚书吏部侍郎,未三品非例也。
公学问道本原,论议依名节,其行己也直,其从物也裕。
人之有善,不啻己出,孜孜奖进,须成就乃已。
所至以拔才荐士为己任。
或讥以太广,勉之少峻,公以峻则遗物,卒不易其守。
历典会府者七,所至之治,必先美风俗、扶名教,不专于簿书听断而已。
治蜀日,常召高才硕生,会试府寺,亲校才等,劝成学者。
府学之侧,别建西学,以广诸生
斋室讫成,而公移蒲中,其后转使毁之,以增廨舍。
既而常山宋公尚书至府,闻其事,叹惜久之,且欲成公意。
乃即其旧趾,建文翁祠之,内图严君平郑子真、司马相如、扬子云,蜀土先贤凡九,及公之像而十,常山公为之赞。
至公,略云:「蒋侯挺挺,天与严方。
健而文明,不逢不将」。
迹其风德,从可知耳。
公有高情,富清藻,多所缀述,尤邃于诗。
其间所得,往往清绝。
善作尺牍,思致简诣,时人得之,藏为名笔。
及退居林下,神机日旺,虽饮食寝处,未尝忘诗,亦天性然。
有文集二十卷。
初,义兴家墅,滨鬲湖之右,蒋氏大宗之碑在焉。
公之曾王父讳幼蟾,大王父讳宏谨,皆隐德弗官。
王父讳九皋,以公贵,赠尚书刑部侍郎
妣史氏,追封广陵郡,尚氏,宣城郡,二俱太君
公出史氏,娶钱氏,封寿昌县君,先庚辰十二年而亡,后举以合葬焉。
子三人。
长群玉,早卒。
次长生,次长源,皆为大理评事
女四人。
长适刑部郎中、知制诰邵
次适都官员外郎王景芬。
次早卒。
次适处州青田县宋宽。
孙续,任大理寺丞通判利州
初公捐馆,遗恩以续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自言少孤,育于祖,乞服衰粗以报。
朝议以公有子,不许。
遂辞疾谒医,去职行服,虽不如礼,识者重焉。
吁哉!
道之难行,以公吏师,治蜀美绩弗究,不登三事,其命也夫!
宿早依门墙,稔闻阀阅,兹用传信,亶无愧辞。
庶使三吴吏民,过尧峰者,为贤公堕泪云。
铭曰:
公之志,潜于斯民,平昔蕴蓄,曾弗大伸。
公之才,足经当世,华皓卷藏,未能殚试。
刀州之学,有像是图。
君平、子云,盛德不孤。
虎丘之阯,有祠特起。
太伯、季札,高风孔迩。
嗟嗟尺璧,长掩山阿。
神明潜翳,恫若之何?
震泽东渐,灵岩西峙。
公虽可亡,德音不已。
邵不疑学士所藏名书古画1056年 北宋 · 梅尧臣
 押词韵第三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野性好书画,无力能自致。
每遇高趣人,常许出以视。
邵侯奇玩,留我特开笥。
首观阮与杜,驴上瞑目醉(自注:阮籍杜甫。)
韩干貌四马,临流解鞍辔。
花骢照夜白,正侧各畜意。
系衣穿裤靴,坐立皆厩吏。
精神宛如生,于腮(夏校:疑思误)复穿鼻。
梅鸡徐熙(四库本作花)竹间寒雀睡。
逸少自写真,对镜绝相类。
数本失姓名,古胡并老骥。
山水树石硬,荆关艺能至(自注:荆皓、关穜(疑当作仝)。)
巨然李成者,落笔愈奇异。
人物张僧繇,虽传恐非是。
其馀又莫究,模搭似未备。
周秦已来书,行草楷篆隶。
声名旧烜赫,一一果可喜。
邵侯爱我曹,咸使纸尾记。
况侯有古学,小字刻珉翠
各赠墨本归,怀宝谁肯忌。
小女称称塼铭1048年 北宋 · 梅尧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宛陵先生集》卷三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吾小女称称,庆历七年十月七日生,至八年三月二十一日死。
呜呼,鸟兽蝼蚁犹有岁时之命,汝不然也!
汝禀气血为人,丰然晰然,其目瞭然,耳鼻眉口手足备好。
其喜也笑不知其乐,其怒也啼不知其悲。
动舌而未能言,无口过;
动股而未能行,无蹈危。
饮乳无犯食之禁,爱恶无有情之系。
若是,则得天真与保和,何病夭之遽乎!
得不推之于偶然而生,偶然而化,偶然而寿,偶然而夭,何可必也!
吾将衣汝衣,敛汝棺,葬汝于野,亦人道之常分。
汝之魂其散而为大空,其复托为人,不可知也。
其质朽而为土,不疑矣。
富贵百年者尚不免此,汝又何冤!
瘗之日,父母之情未能忘,故书之塼,非欲传之久,且以志其悲云。
铭曰:
母孕而梦,梦维虺蛇。
古占女祥,夫其岂然耶!
复占我梦,我遗我称。
我名命汝,平御妾媵。
既厉而乖,胡然乎靡应!
蕲州广济县国子监直讲邵必大理寺丞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七、《欧阳文忠公集》卷八一
敕具官邵必:夫学,所以为治也。
而儒者以记诵为专,多或不通于世务,但能传古之说,而不足施之于事,使愚者益固而不明,而材者听之而怠,以为儒迂不足学。
故教人之法,该于古今,以博其识,而成其业焉。
惟尔之学,能明当世之事,而屡形议论,朕甚嘉焉。
尔其守节砺行,以率诸生,而取古之有以宜于今者而养成之,则功利广矣。
可不勉哉!
可。
赐新除宰臣文彦博让恩命第二表不允仍断来章批答至和二年七月二十八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欧阳文忠公集》卷八三、《皇朝文鉴》卷三三、《八代文钞》第二六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省表具之。
朕躬俭约以先人,而生民未足;
勤忧劳以励政,而百职多隳。
岂布德之不明,抑任人之弗至?
是以斋居正虑,先志后占,鉴屡易以为烦,念难知之可慎。
永惟商、周之所记,至以梦卜而求贤,孰若用󲦤绅之公言,从中外之人望?
卿以旧哲,比尝相予,惟宇量能宽以服人,惟纯诚故久而益信。
勋德兼著可以重朝廷,忠信不回可以临大事。
夫谋于其始而既审,则果于必用而不疑
汝其钦哉,朕命无易。
所让宜不允,仍断来章。
彰武军节度推官李仲昌大理寺丞签署渭州判官公事制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欧阳文忠公集》卷八一、《皇朝文鉴》卷三七、《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三七
敕具官李仲昌:群材之在下者思达其上,难矣。
而在上者思得可用之材,岂为易哉?
朕顷自择能臣,使举其类,而洙以尔充荐。
今琦又以为言。
琦、洙皆能体吾劳于择士之心者,举尔不应不慎。
霈然推宠,吾所不疑
尔尚勉哉,以称兹举。
可。
宰臣富弼乞退第四表不允断来章手诏五月二十四日1061年5月24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欧阳文忠公集》卷八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省四上表乞解机务,事具悉。
朕力排谗构之言,兼采缙绅之望,委卿以重任,待之以不疑
惟致治之至难,方同心而共济,勉以无怠,庶几有成。
执法之臣,以言为职。
议既不一,理难必从。
遂其好胜之私,因于积忿而发,事缘蔼昧,语涉中伤。
遽罢宪司,以释群惑。
虽朕之不明不敏,既能为卿而辨之;
而卿亦何嫌何疑,遂将去朕而不顾?
避辞已确,敦谕亦勤。
其体予怀,复安尔位,使天下晓然知朕任贤而勿贰也。
所乞宜不允,仍断来章。
富弼
乞出第二劄子治平三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近再述恳诚,上干天听,乞解重任,伏蒙圣慈特降批答,丁宁训诲,未赐允俞。
臣本庸材,不堪大用,遭逢圣主,误被奖知。
陛下急于求治,取信辅弼,言无不从。
臣于此时,不谓不得君,不谓不得位。
而智识驽下,初无补报。
既不能建明大义,镇遏群言;
又不能和会众心,叶于一德。
遂至浮词异论,中外諠哗。
惟务含胡,无一言以辨正,但欲因循,茍于无事。
以此养成群小,诬谤圣朝,上则烦黩睿聪,下则自取身辱。
虽陛下闵臣拙直,众怒独当,察臣暗愚,不识陷阱。
然臣拙于谋身,不堪任用,已验如此,可黜不疑
陛下圣度宽仁,曲加保庇,以为簪履旧物,不忍一旦弃捐。
然臣夙夜彷徨不能安于自处者,盖以朝廷轻重,系在大臣。
若大臣望重,则朝廷尊;
大臣望轻,则朝廷不重。
大臣望轻犹为不可,何况恶言丑诋,毁辱百端?
今「豹狼当路、奸邪在朝」之语,下传闾巷,外播四夷。
以是而言,何止望轻而已。
陛下有臣如此,岂不为朝廷之辱哉!
虽陛下至圣至明,察臣无过,臣能自信无愧于心,而中外之人不可家至而户晓。
百辟之瞻望,众人之讥诮,臣亦何颜以处之?
与其负惭俛首以见缙绅,孰若乞身远去,少避指目?
是则圣恩许臣解罢,俾臣稍获便安,乃是臣居位也以荣为辱,其去也以黜为升。
惟望天慈,曲从人欲。
今臣已上第二表,伏望圣慈,曲从人欲,除臣蔡、亳一州差遣
按:《欧阳文忠公集》卷九二。又见杨希闵欧阳文忠公年谱》。
亳州乞致仕第三劄子1068年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七、《欧阳文忠公集》卷九三、《事文类聚翰墨大全》甲集卷一 创作地点:安徽省亳州市谯城区
臣辄有血恳,上干天慈,意迫言烦,合从诛戮。
臣近以衰年疾病,三上表章,乞一致仕名目。
伏蒙圣恩累降诏谕,未赐允俞。
祗服训辞,惟知感涕。
臣闻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此臣子之常分也。
臣以庸缪,遭遇三朝,误被奖擢,叨尘二府
论其报效,初无取于毫分;
积为怨仇,则不胜于诋訾。
虽忠邪善恶,上则难逃圣鉴之明;
毁誉是非,下则一付至公之论。
可以抚心省己,自信不疑
其如蹇拙孤危,亦已甚矣。
而犹贪冒荣宠,不知进退,以至横遭诬谄,几至颠隮。
上赖陛下推天地父母之恩,以保全之。
察其诚心,许解重任,假以善地,从其私便。
偷安茍禄,优幸已多。
而臣量盈器极,福过灾生。
衰疾所婴,积年滋甚。
中虚渴涸,若注漏卮;
腰脚伶俜,仅存皮骨。
旧患两目,气晕侵蚀,日加昏暗,签书文字,转觉艰难。
一郡之间,事多旷废。
是敢直露肺肝,愿还印绶。
而皇慈垂恻,未忍遽弃,三赐诏谕,慰以恩言。
中外之人,皆知圣君恩礼之数过厚,于臣者至矣。
而臣之恳悃迫切不能自止之诚,亦已至矣。
伏望圣慈悯臣衰残,哀臣恳迫,特赐允臣累表所乞,俾以本官致仕,归老田闾,则臣虽死之年,犹生之日。
今取进止。
乞罢政事第三表治平四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六、《欧阳文忠公集》卷九三、《皇朝文鉴》卷六四、《宋四六选》卷一○、《四六法海》卷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三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某言:臣近再上表,乞解政事,除一外郡差遣,奉今月八日批答,所乞宜不允者。
臣闻士之行己,所慎者始终之不渝;
臣之事君,所难者进退而合理。
苟无大过,善退其身。
昔之为臣,全此者少。
臣顷侍先帝,屡陈斯言。
今之恳诚,盖迫于此。
臣某中谢。)伏念臣识不足以通今古,材不足以语经纶,幸逢盛际之休明,早自诸生而拔擢。
方其与儒学文章之选,居言语侍从之流,每蒙过奖于群公,常愧虚名之浮实。
暨晚叨于重任,益可谓于得时,何尝敢伤一士之贤,岂不乐得天下之誉?
而动皆臣忌,毁必臣归。
人之爱憎,不应遽异;
臣之本末,亦岂顿殊?
盖以处非所宜,用过其量。
惟是要权之地,不胜指目之多。
周防所以履危,而简疏自任;
委曲所以从众,而拙直难移。
宜其举足则蹈祸之机,以身为歛怨之府。
复盘桓而不去,遂谤议以交兴。
谗说震惊,舆情共愤。
皇明洞照,圣断不疑,孤臣获雪于至冤,四海共忻于新政
至于赖天地保全之力,脱风波险陷之危,使臣散发林丘,幅巾衡巷,以此没地,犹为幸民。
况乎拥盖垂襜,其荣可喜;
抚民求瘼,所寄非轻。
茍可效于勤劳,亦宁分于内外?
伏望皇帝陛下曲回天造,俯察愚衷,许解剧繁,处之闲僻。
物还其分,庶获遂于安全;
心匪无知,岂敢忘于报效。
准诏言事上书庆历二年五月1042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欧阳文忠公集》卷四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三、《圣宋文选全集》卷二、《群书考索》后集卷四三、《宋史全文》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一、《文编》卷一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七五、《大学衍义补》卷一一六、一二七、一三二、同治《庐陵县志》卷四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
臣近准诏书,许臣上书言事。
臣学识愚浅,不能广引深远,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
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
虽有纳谏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听愈惑。
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治之要术也;
纳一言而可用,虽众说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断也。
知此二者,天下无难治矣。
伏见国家自大兵一动,中外骚然。
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来,圣心忧劳,可谓至矣。
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彊,并九州之力讨一西戎小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违盟而动,其将何以禦之?
从来所患者夷狄,今夷狄叛矣;
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
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
所赖者民力,今民力困矣;
所须者财用,今财用乏矣。
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
天下之势,岁危于一岁。
此臣所谓用心虽劳,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
近年朝廷开发言路,献计之士不下数千,然而事绪转多,枝梧不暇。
从前所采,众议纷纭,至于临事,谁策可用?
此臣所谓听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者也。
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尚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禦戎之策也,无可任之臣也。
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
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术也。
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收伪唐、定闽岭,西平两蜀,东下并、潞,北窥幽、燕。
当时所用兵、财、将、吏,其数几何?
惟善用之,故不觉其少。
何况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有天下之富彊,人众物盛,十倍国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将、有财用、有禦戎之策、有可任之臣。
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
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
何谓三弊?
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
此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
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
赏罚者,天子之权也。
若号令不信,赏罚不当,则天下不服。
故又须责臣下以功实,然后号令不虚出,而赏罚不滥行。
是以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奇术也。
自古人君,英雄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
汉武好用兵,则诛灭四夷,立功万里,以快其心。
欲求将,则有卫、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贤士,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
唐太宗好用兵,则诛突厥,服辽东,威振夷狄,以逞其志。
欲求将,则有李靖、李绩之徒入其驾驭,欲得贤士,则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
此二帝者,凡有所为,后世莫及,可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
无他术也,惟能自执威权之柄耳。
伏惟陛下以圣明之姿,超出二帝,又尽有汉、唐之天下。
然而欲禦边,则常患无兵;
欲破贼,则常患无将;
欲赡军,则常患无财用;
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策;
欲任使贤材,则常患无人。
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其故无他,由不用威权之术也。
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则威权不得出于己。
今朝无强臣之患,旁无小人偏任之溺,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延首,愿听陛下之所为,然何所惮而不为乎?
若一日赫然执威权以临之,则万事皆办,何患五者之无。
奈何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
臣请言三弊。
夫言多变则不信,令频改则难从。
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更张。
以不信之言行难从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州县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官吏或相谓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须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略与应破指挥」。
旦夕之间,果然又变。
至于将吏更易,道路疲于送迎;
符牒纵横,上下莫能遵守。
中外臣庶,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意。
号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
此不慎号令之弊也。
用人之术,不过赏罚。
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
太祖时王全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
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及江南已下,乃复其官。
太祖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
关西用兵,四五年矣,赏罚之际,是非莫分。
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
裨将畏懦逗留者皆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兵矣?
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
此不明赏罚之弊也。
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无实。
臣请略言其一二,则其他可知。
数年以来,点兵不绝,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胜数,兵额空多,所用者少,是有点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数也。
新集之兵,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材,所教者无旗鼓之节,往来州县,愁叹嗷嗷,既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法。
此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艺也。
诸路州军分造器械,工作之际已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涂,然而铁刃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
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历官司又无检责。
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
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乎!
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则不责功实之弊也。
臣故曰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
万事不可尽言,臣请言大者五事。
其一曰兵。
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斗智不斗多。
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
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
苻坚以百万之兵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
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大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少则胜之明验也。
况于夷狄,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
李靖突厥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后破颉利于阴山,亦不过一万。
其他以三五千人立功塞外者,不可悉数,兵不在多,能以计取尔。
故善用兵者,以少为多;
不善用者,虽多而愈少也。
为今计者,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贼。
今沿边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
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则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当七八万人之用。
加又军无统制,分散支离。
分多为寡,兵法所忌。
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
臣愿陛下赫然奋威,敕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四五十万数。
古人用兵以一当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五十万精兵可当五百万兵之用。
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者,以此也。
今不思实效,但务添多,耗国耗民,积以年岁,贼虽不至,天下已困矣。
此一事也。
其二曰将。
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奴仆,或出于军卒,或出于盗贼,惟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
国家求将之意虽劳,选将之路太狭。
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
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略万人之敌皆遗之矣;
山林奇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借职,使其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
至于无人可用,则宁用龙钟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委之要地,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
前日澶渊之卒几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
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
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
有贤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
有智略之人,不必试以弓马;
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
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礼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效报国,又何患于无将哉?
此二事也。
其三曰财用。
臣又闻善治病者,医其受病之处;
善救弊者,寻其起弊之源。
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
起于用兵而费大故也。
汉武好穷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勒兵单于,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其国力。
况未若今日七八十万,连四五年而不罢,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
今虽有智者,物不能增,而计无所出矣。
惟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然足矣。
今兵有可减之理,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无将敢奋其勇。
后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
惟陛下以威权督责之,乃有期耳。
此三事也。
其四曰禦戎之策。
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北虏与朝廷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
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启其贪心,伺隙而动尔。
今若敕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虏计沮矣。
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
今诇事者皆知北虏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陕西
若使二虏并寇,则难以力支。
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虏势减半,不能独举。
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
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北虏常有助兵。
今若虏中自有点集之谋,而元昊骤然被击,求助于北虏。
北虏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寇之力;
若不助昊,则二国有隙,自相疑贰
此亦伐交之策也。
假令二国剋期分路来寇,我能先期大举,则元昊苍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北虏相为表里?
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剋日之期。
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者,亦伐交之策也。
元昊叛逆以来,幸而屡胜,常有轻视诸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戎虏,方经营于河朔谓我师不能西出。
今乘其骄怠,正是疾驱急击之时。
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此取胜之上策也。
前年西将有请出攻者,当时贼气力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不可失之时。
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
自四路分帅,今已半年,训练恩信,兵已可用,故近日屡奏小捷。
是我师渐振,贼气渐衄,此可攻之势也。
茍失此时,而使二虏先来,则吾无策矣。
臣愿陛下不以臣言为狂,密诏执事之臣,熟议而行之。
此四事也。
其五曰可任之臣。
臣又闻仲尼曰:「十室之邑,有忠信」。
况今文武列职遍于天下,其间岂无材智之臣?
而陛下总治万机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躬自进贤而退不肖;
执政大臣动拘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
审官吏部三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已,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
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
所以贤愚混杂,侥倖相容,三载一迁,更无旌别。
平居无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
一旦临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
自古任官之法,无如今日之缪也。
今议者或谓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黜责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
大凡善恶之人,各以类聚。
故守廉慎者各举清干之人,有赃污者各举贪浊之人,好徇私者各举请求之人,性庸暗者各举不材之人。
朝廷不问是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改官,则清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矣,请求者亦进矣,不材者亦进矣。
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
方今黜责官吏,岂有澄清纠举之术哉?
惟犯赃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黜之耳。
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赂者,亦强黠之吏,政事由己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
至于不材之人不能主事,众胥群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贫富,一时受弊。
以此而言,则赃吏与不材之人为害等耳。
今赃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
至于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问,宽缓容奸。
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
贤不肖既无别,则宜乎设官虽多而无人可用也。
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材皆列于陛下之前矣。
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也。
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惟陛下择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
方今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矣,非是陛下迟疑宽缓之时,惟愿为社稷生民留意。
臣修昧死再拜。
韩纲弃城乞依法劄子庆历三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光绪《光化县志》卷七
臣伏见前知光化军韩纲,近为酷虐兵士,致兵士等作乱,攻劫州县,惊动朝廷,上贻君父之忧,下致生民之患,而又不畏法,弃城遁走。
其罪状显著,便合诛夷。
朝廷慎于用刑,尚令勘鞫,至今多日,未见施行。
窃以断狱之议,不过两端而已,有正法则依法,无正法则原情。
韩纲所犯,法有明文,情无可恕。
谨按律文:「主将守城,为贼所攻,不固守而弃者斩」。
韩纲于法当斩,有明文也。
不能抚绥士卒,致其叛乱,但其弃城而走,情最难容。
当初乱兵未有器械,韩纲手下自有六十馀人不乱兵士,又有官库器甲,既不能尽力禦捍,又不能闭城坚守,公然将手下兵士津送全家上船,便弃牌印、城池而去,致兵之乱起自身,临难逃身而不死国。
方今盗贼可忧之际,若使天下州县皆效韩纲,见贼便走,则在处城池皆为贼有,陛下州县谁肯守之?
韩纲之情,又无可恕也。
之一死,理在不疑
外人但见拖延多日,未行断决,皆谓朝廷好行姑息,渐有恩贷之意。
又缘是大臣家子,作如此大过,生如此大患,犯如此大刑名,若曲法不行,即不知孤寒有罪者何以行法?
韩纲,伏望圣慈出于睿断,早赐依法施行。
取进止。
再论按察官吏状庆历三年五月1043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九、《欧阳文忠公集》卷九七、《国朝诸臣奏议》卷六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九、《右编》卷二九、《文编》卷一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六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自初忝谏官,于第一次上殿日,首曾建言,方今天下凋残,公私困急,全由官吏冗滥者多,乞朝廷选差按察使纠举年老、病患、赃污、不材四色之人,以行澄汰,仍具陈按察之法,条目甚详。
如臣之议,盖欲使使者四出而天下悚然,知朝廷有赏善罚恶之意,然后按文责实,甚恶者黜,有善者升,中材之人尽使警励。
凡臣所言者,乃所以救民急病、革数十年蠹弊之事,若非遭逢圣主锐意求治之时,上下力行之,不可也。
奈何议者惮于作事,惟乐因循,祇命诸路转运使就兼其职。
命出之日,外论皆谓诸路之中,贪赃如魏兼,老病如陈杲,秽恶如钱延年,庸常龊龊如袁抗、张可久之辈,尽为转运使,皆自是可黜之人,必不能举职。
臣亦再具论奏,其议格而不行。
按察空名,今遂寝废,生民蠹病,日益可哀。
伏见陛下圣德日新,忧心庶政,近发手诏,督励宰辅。
然天下之事,积弊已多,如治乱丝,未知头绪。
欲事事更改,则力未能周而烦扰难行;
欲渐渐整顿,则困弊已极而未见速效。
臣谓如欲用功少,为利博,及民速,于事切,则莫若精选明干朝臣十许人,分行天下,尽籍官吏能否而升黜之,如臣前所陈者而后可。
臣闻治天下者如农夫之治田,不可一概也。
蒿莱芜秽久荒之地,必先力加恳辟芟除,待其成田,然后以时耘耨
冗滥之官,芜秽天下久矣,必先力行澄汰,待其百职粗治,然后精选有司,常令纠举
今特遣之使如久荒而芟辟也,转运按察乃以时之耘耨者耳,宽猛疾徐,各有所宜也。
汉时刺举,唐世黜陟使、考课使之类,岁岁遣出,祖宗朝亦有考课院
盖按察升黜,古今常法,非是难行之异事也。
方今言事者,多以高论见弃,或以有害难行。
如臣所言,只是选十馀人明干朝臣,察视官吏善恶,灼然有迹易见者,著之簿籍,朝廷详之,黜其甚者耳。
臣自谓于论不为甚高,行之有利无害,然尚虑议者未以为然,谨条陈冗官利害六事,以明利博效速而可行不疑
伏望圣慈,特赐裁择,如有可采,乞早施行。
一曰去冗官,则民之科率十分减九。
臣伏见兵兴以来公私困弊者,不惟赋歛繁重,全由官吏为奸。
每或科率一物,则贪残之吏先于百姓而刻剥,老缪之吏恣其群下之诛求,朝廷得其一分,奸吏取其十倍。
民之重困,其害在斯。
今若去此四色冗官,代以循良之吏,事随便宜,绝去搔扰,使民专供朝廷实数科率,免却州县分外诛求。
故臣谓于民力十分减九也。
比于别图减省细碎无益者,其利博矣。
二曰不材之人,为害深于赃吏。
国家之法,除赃吏因民告发者乃行之。
其他不材之人,大者坏州,小者坏县,皆明知而不问。
臣谓凡赃吏多是强黠之人,所取在于豪富,或不及贫弱。
不材之人不能驭下,虽其一身不能乞取,而恣其群下共行诛剥,更无贫富,皆被其殃,为害至深,纵而不问。
故臣尤欲尽取老病缪懦者,与赃吏一例黜之。
三曰内外一体,若外官不澄,则朝廷无由致治。
今朝廷虽有号令之善者降出外方,若落四色冗官之手,则或施设乖方,不如朝廷本意,反为民害;
或稽滞废失全不施行,而又无纠举,弃作空文。
若外边去却冗官,尽得良吏,则朝廷所下之令虽有乖错,彼亦自能回改,或执奏更易,终不至为大害。
是民之得失,不独上赖朝廷,全系官吏善恶。
以此而言,冗官岂可不去?
四曰去冗官,则吏员清简,差遣通流。
今天下官有定员,而入仕之人无定数。
既不黜陟,冒滥者多。
差遣不行。
贤愚同滞。
每有一阙,众人争之,争得者无廉耻之风,不得者腾怨嗟之口。
滥官之弊,近古无之。
今若择四色冗官去之,则待阙之人可无怨滞。
五曰去冗官,则中材之人可使劝惧。
今天下官吏岂必尽是不材?
盖为朝廷本无黜陟,善恶不分。
今若见国家责实求治,逐一人人精别,则中材之人皆自勉强,不敢因循。
虽有贪残,亦须歛手。
六曰去冗官,则不过期月,民受其赐
方今朝廷虽有爱念疲民之意,然上下困乏,必未有馀力广惠及民,若但去冗官,则民受速赐。
盖臣常见外处州县,每一缪官替去,一能者代之,不过数日,民已歌谣。
今若尽去冗滥之吏,而以能吏代之,不过期月,民即受赐,此臣所谓及民速、于事切者也。